偷香记(5)
偷香记
第5章
舒窈心脏噗通两下重跳。
软了心,嘴却硬,不耐烦都到了嗓子眼,可一看到他还在流血的右手,又怯生生地咽了下去。只不怎么坚决地说了句,“你弄坏别人车了。”
聂凛眉梢微扬,点头说:“我赔。”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不是因为体量,而是自小到大那一股无形之中的气魄压顶。舒窈就像一块拆迁地,被他悉数划分势力范围。
这份不适感又冒了尖儿,牵扯出更多情绪,它们缠缠绕绕,一不小心结了一张网罩住舒窈,并且系上了死结。
舒窈太了解聂凛的做派,为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疯子。
争辩向来无用,聂凛偏执症犯起来就是一头犟驴。舒窈什么都不再说,直接下了车。
车里就剩魏邵原和聂凛两眼相瞪,窄密空间,怒火易燃。聂凛这人领地意识强,魏邵原也绝非等闲。两人刚才交手,一个狠得下心肠,一个行事凌厉。
都想要对方的命。
聂凛率先下车,朝舒窈追去。
他三两步小跑,一把拉住舒窈的手,紧张道:“车多,别乱跑。”
舒窈挣不脱,恨不得对他拳打脚踢,“不要你管。”
“我怎么就不能管了?”聂凛压着情绪,敛着脾气,语气已在失控的边缘。
舒窈反倒冷静下来,“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爸还是我妈?你不姓舒,我也不姓聂,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我凭什么服你管?”
她一个字一个字,跟针扎似的。
“再说了,”舒窈扯出了心里话,心里话不同于平日的嘴炮,还没说出口,心里头便酸水泛滥。她阴阳怪气的表情一点都不可爱了,“你不是和许喃依在一起了吗?”
论撒泼栽赃,聂凛从来不是她对手。
他也不擅长强词夺理,男人的木讷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对她的伶牙俐齿毫无化解之法,只能磕磕巴巴地语不成句,汗都逼出了脑门儿。
舒窈一件一件事都记在小本本上呢,“你跟她相亲,看电影,吃火锅,你都没带我吃过火锅,你还让她坐你副驾驶。”这点最特么不能忍,舒窈气死了,“你明明知道我跟她不对付,高一的时候,她在凳子上涂红墨水,我坐下去后裙子都红了。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提醒’我来月经了。这些你都知道,你还让她坐你副驾!”
聂凛记得这事儿,后来还是他把人接回去换裙子。
小舒窈哭得昏天暗地,骂了一路许喃依是个女王八。
聂凛无从辩解,因为许喃依确实是坐过他的车,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舒窈对她坐不坐副驾如此计较。
他也烦呐。
出任务累死累活,熬了两个通宵,连夜赶回海市就是想见见她。得到的却是她谈恋爱的消息。
聂凛一时心急,脾气没遮没拦地宣泄出口,“舒窈,你真的没有心。”
舒窈一愣,直勾勾地望着他。
目光中的温度从沸腾渐渐下降,最后止于零。
聂凛忽然有点怕她这模样,如果是大吵一架,他反倒安心,吵吵闹闹的不也过了这二十来年吗。
他就怕她不吵。
越怕,越想用言语刺激。
大老爷们儿说话不知轻重,“你就会跟我胡闹,仗着我喜欢你,离不开你,你就会欺负我。我要真不伺候你了,你上哪儿胡闹去?”
他幼稚胆怯地想,骂我吧,骂我吧小舒。
别不理我。
可舒窈显然与之不在一个频道,眸中光亮一点点变落寞。她甚至没说一个字,沉默地转身,重新上了魏邵原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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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落,院子里的梧桐枝丫一天比一天干枯。一夜降温后,风凛冽,冬天就这么到来了。
舒窈上个月被派公差,去欧洲协同办理一个出口项目。中间流程出了点问题,时间拉锯延长,她再回国,海市那天下起了雪粒子。
四舍五入,也算是今冬第一场雪了吧。
魏邵原在机场接到人,递给她一只保温杯,问:“喝点,暖暖。”
里面是煮好的养生汤,舒窈尝了一口,由衷赞叹,“你家阿姨手艺不错。”
魏邵原哦了声,“这是我煲的。”
舒窈惊奇,“你还会煲汤啊?”
魏邵原笑了笑,空出右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身上有很多惊喜,舒小姐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寻寻宝。”
这男人,越发处心积虑了。
舒窈不着他的道儿,挑挑眉,比他还淡定,“魏总什么时候有空?”
车身蓦地慢下速度。
魏邵原乱了两拍节奏,遇红灯停车时,他转过脸,目光沉沉,“今晚。”
舒窈从他眼里看出几分蠢动与期许,她静了静,下巴一扬,“饿了,找地方吃饭。”
魏邵原体贴周到,待她用心,男人的好,舒窈能分辨。
魏家不常活跃媒体,相当低调,家风严谨,这样家庭出来的男人他绝非一般浪荡公子。魏邵原有能力,品质周正,是怀瑾握瑜的正派君子。
他不那么热烈,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却能不知不觉中,笼络人心。
交往这两个月,日子倒也没什么改变。
魏邵原工作忙,舒窈天生性冷,也不是缠人的主,算下来,两人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舒窈性格独立,觉得这样谈恋爱挺舒服。
有空间,有时间,她怡然自得,没有束缚。
魏邵原也很知趣,鲜花礼物一个不落,花着心思挑的。
舒窈恋爱这事儿没大肆宣扬,但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隐隐约约传入舒家耳里。舒窈父母不敢专断,拐着弯地问了她几次。舒窈想了想,没有矢口否认。
舒父皱了皱眉,聂凛那边的事儿他们也略有耳闻。之前说是和许家那姑娘有联系,之后不了了之。舒窈和聂凛闹腾了这么几十年,只要不太过分,长辈也不操这份心。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舒窈虽然没说对方姓甚名谁,但还是默认了恋爱这件事。
吃完晚饭,舒窈因时差困得不行,魏邵原说:“送你回家。”
“回不了。”舒窈说:“我家锁坏了,物业说明天才有配件修。”
她懒在车里,蔫蔫道:“找个酒店吧。”
魏邵原想了想,说:“这儿离我住的地方近,你晚上睡我那。”
舒窈眼皮挑了挑,看着他。
魏邵原目光坦然,淡声,“我住酒店。”
舒窈一下子就笑了,笑得又坏又作,眼波不怀好意地往他这边送,魏邵原架不住,先一步别开了脸。
魏邵原住的地方不是她想象中的霸总气质,八十平的两房小户型,一间房改成了敞开式的书屋,清一色的原木家居,明亮、简洁、干净。
舒窈没什么好扭捏的,就真把这儿当成了暂时落脚的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准备睡在沙发上。
魏邵原看笑了,倚着卧室门,说:“你进来睡。”
舒窈拍拍他沙发,“哇塞,真皮的耶。”
魏邵原嗯了声,“真皮的在这儿。”
他话里有话,且有试探。舒窈懒洋洋道:“无福消受。”
魏邵原走过来,挨着她身边半坐半躺,腰窝下去,腿岔开,他很少有这般坐没坐相的时候。他捏起舒窈肩上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玩。
舒窈睨他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半晌,魏邵原轻声问:“舒窈,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舒窈小声驳斥:“乱说,我开心的很。”
魏邵原只静静看着她。
舒窈骄傲的孔雀尾巴,在他眼神中渐渐败下阵来。
她的手指拧来拧去,“你想问什么?”
魏邵原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舒窈呵的一声,“魏总,我发现你很会欲擒故纵诶。”
魏邵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那小舒愿意上钩吗?”
舒窈摆摆手,“受不了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不就是想问聂凛的事儿吗。”
魏邵原愣了下,额,真够直接的。
舒窈倒也没隐瞒,跟他说了很多。聂凛的霸道、多疑、控制欲,这些都是无形之中的压力,从小就把她扎得紧紧的。逆出了反骨,滋养了抗拒。
魏邵原听完后,问:“所以你讨厌他?”
舒窈当即反驳,“他是个很好的人。”
魏邵原眼缝微眯,似是有了答案。
“舒窈。”他忽地倾身而下,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问:“我跟他,谁好?”
舒窈眼中的犹豫清晰可见,人心一动,当中的天平砝码便看得一清二楚。
魏邵原什么都不再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舒窈闭眼,接纳了温柔亲昵。
魏邵原的手一寸一寸游离。
舒窈蓦地一颤,三分失魂归了位。她伸手推了推魏邵原的肩,又变成了小滑头,心不在焉道:“我不做。”
魏邵原真给听笑了,无奈道:“你非要这么直接吗?”
“因为你们男人听不懂太委婉的话。”
魏邵原头疼,这姑娘,当真油盐不进,让人头疼。
舒窈偏还故意看着他,等着他。这目光有挑衅,甚至还有两分看好戏的坏心思。
魏邵原微微眯眼,总是不服输的。
他在舒窈面前宽衣,男人肤色偏白,锁骨往下,胸型线条竟然意外好看。再往下,是紧实平坦的小腹,不那么夸张,腹肌轮廓刚刚好。
美景愉悦心情,无论男女。
舒窈看直了眼,内心感叹,没想到魏邵原还有点货啊,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魏邵原在她耳边沉声落话,“我不碰你。”
很快,舒窈就明白了。
魏邵原彻底自证了一次,什么叫衣冠禽兽。
禁欲与破欲在他身上表演得淋漓尽致。
舒窈一时兴起,摘下自己刚才洗澡时箍头发用的兔子发带,往魏邵原头上一戴。
粉色兔耳朵戴得歪七扭八,魏邵原这般模样看起来格外喜感。舒窈笑得好开心,朝他勾勾手指,“继续呀。”
魏邵原的资本相当不错,桃花眼勾住舒窈,拼尽一身本事想拉她共沉沦。
舒窈脸一偏,堪堪躲开。
她推了把魏邵原,整个人冷静下来,索然无味道:“你自己去卧室玩儿吧,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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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立冬之后都下了三场雪。
临近农历春节,舒窈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但前阵子忙得脚不着地,四处出差,身体扛不住,终于病倒了。部门经理看她可怜,恩慈地让她早几日休假。
舒窈这感冒来得气势汹汹,高烧不退,在家养了几天,这才渐渐好转。
这日院里的发小们老规矩,年年春节前都会攒个局。舒窈早想出门溜达了,拖着病体,我见犹怜地出现在聚会上。发小们疼她,对她各种照顾,舒窈盯着酒瓶发愣。被人笑,“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喝酒呐?”
舒窈可怜兮兮,作势抹眼泪,“馋死了。”
“你个小精怪。”一哥们儿揉了把她头发,朝外一嚷:“你们看着小舒点啊,别让她喝酒。”
舒窈扭过头,心不在焉。
哥们儿笑着问:“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来?藏着掖着的,咱们都没见过。”
舒窈扬扬下巴,“怕你们受打击。”
“傻样。”哥们调侃:“凛哥还在出任务,赶不过来,你怕什么?”
舒窈闷声:“谁说我怕他了。”顿了下,又问:“他去哪里了?百八年没消息,人间蒸发似的。”
“哟,总算知道问了?”哥们儿恨铁不成钢,“受不了你俩了都,怎么就闹掰了呢?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还敌不过天降?丢人。”
舒窈没说话,心里嘀咕一句,聂凛丢不丢人关你屁事儿。
这一天聚下来,钓鱼的钓鱼,玩牌的玩牌,云水山庄玩的地方还是挺多。定在五点半开餐,一朋友接了个电话,顿时兴奋道:“慢点开饭,凛哥马上就到!”
众人惊呼:“凛哥回来了?”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舒窈。
舒窈坐沙发上低头玩手机,没点儿反应,也不知听没听见。
他们这帮一起长大的孩子,都是天地不怕的性子,如今也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但都默契地信服聂凛,聂凛就是大哥大一般的存在。
十分钟后,大g停在外头,刹车时,轮胎磨地激出一层灰,聂凛跳下车。大冬天的,他手上搭着外套,就穿了一件迷彩短袖走了进来。
“卧槽,凛哥你不冷呐?!”
冷是有点冷,聂凛说:“我直接过来的,没换衣服。”
懂了,他一般不穿军装在外头溜达,不想让人瞧见军衔,是低调惯了。
“哥,不是说过年都不能回来吗?”
“那边计划有变,任务搁置了。”聂凛没多解释,敏感问题大伙儿也都心里有数。
这边热闹聊天,可沙发上,舒窈一直坐在那儿玩游戏,安安静静的。
聂凛也没瞧她一眼,和哥们叙话聊天。
开饭,这位置安排就有点尴尬了。
大家面面相觑,按以往,聂凛身边的位置一定是给舒窈留的。
还在费心怎么开这个口呢,聂凛自顾自地拉开椅子,然后冲左边抬了抬下巴,“六六和顺子坐这儿来。”
得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吃饭的时候,舒窈坐的靠门边,与他连面对面都谈不上,一桌最远的两个位置,被他俩挑中了。
今天也不知谁点的菜,全是大荤大油。舒窈感冒没好,被味道一熏,止不住地干呕了一下。她不想让人看出来,所以缩着肩膀,拿手掩着嘴,低着头,存在感降低。
旁的人侃天侃地,聂凛乐在其中。
女发小们看不下去了,嚷了一句:“能不能加菜啊?”
“我都把厨子亲自请过来了,这水平您还不满意啊。”
“别废话,小舒烧了几天,还没好痊呢,给她点清淡点的汤。”
聂凛握着酒杯,眉色平平,神情淡淡。
舒窈站起身,去洗手间。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干着急呀!
刚发话的闺蜜不放心,跟了过去。没多久,就是一声尖叫:“小舒晕倒了!!”
聂凛神经一跳,去他妈的假正经。
他冲过去的动作又急又猛,连翻带撞地撩倒了椅子。他冲进洗手间,惊惧难掩,看见的,却是同样无语,好好站在那儿的舒窈。
计谋得逞,朋友溜之大吉。
就剩聂凛和舒窈相对无言。
多久不见了?
舒窈一阵恍然,三个月?小半年?他好像瘦了点,黑了点。唔……大冬天的,还能变黑,真是块木头炭炭。
聂凛的情绪尽力往内收,收不住,仍有两分牵肠挂肚从眼角满溢而出。
他飞快转过身,逼着自己走。
舒窈一脑袋问号,见他走,急了,慌了,哑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男人步子迈那么大,她铁定追不上。
舒窈心一横,眼一闭,就这么一晕,真的倒在了地上。
“3、2、1^”
倒计时完毕,怀抱如约而至。
聂凛把她紧紧搂住,失控大叫:“小舒!”
听见男人胸口惊慌失措的心跳,舒窈闭着眼,忽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