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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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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物 第74节
      “舅舅,您那么明白大是大非,可是算得上世上最聪明的人,这把交椅为何不要自己来做呢?若是舅舅来做,我能让的。”
      先生皱了眉,看着他神魂不清,眼神混沌。
      “我不能做皇位。”
      陆矜洲哈哈大笑,“为什么做不了,我让位给舅舅,舅舅是有能力之人,名正言顺,更何况君王只要有贤能之人来做,为什么又要推辞。”
      “矜洲。”
      “既然舅舅不让,为何又要百般阻扰我,我是你的外甥啊,这么多年,说是你的儿子也不为过了罢,只是舅舅不敢担我父的名头,您为什么就是不让呢。”
      “我答应您坐上这把交椅,我坐上去了,坐久了累啊,我只不过想要一个能给我捶腰捏肩的人。如此简单不过了,而这个人是我想要的。”
      他真的累了,那么多的言不由衷。
      什么都不行,做高位干什么?
      守着这把交椅干什么?有什么值得的,在这一刻陆矜洲无比清楚的明白,若是宋欢欢死了,或许他也会死的。
      栽进去不想抬头,就不要抬头了。
      他都认。
      这世上只有一个宋欢欢,死掉的话去哪里再找一个啊,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那么舒服。
      享受她的福气,那就护着她的命,陆矜洲记得,他答应过小姑娘的。
      护啊,要护的。
      第40章 宋小姑娘死了。
      排个雷, 有男脔提要。
      不看可跳。
      虞思谦从大理寺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虞衍风云不动,就在他的府邸里东南角新栽的梨花树下酿酒。
      外头乱成一锅粥他躲在这里安稳得很。
      这个季月哪里来的梨花树, 这是沈世子沈煜为了恭贺虞思谦得任大理寺高位,特地从酒庄里挖过来给他送的贺礼。
      梨树虽然不名贵, 但就重在一个梨字,特地祝贺他离开了以前的囫囵,终于一朝扬眉了。
      “思谦来了,哥哥给你留的位置, 你来了正好, 与兄长搭把手。”
      虞衍指指地上的空酒坛,又翻出他的袖口, 逃亡的日子不好过,在破庙与人争夺食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虽然没有满身狼狈,但两双手腕却是受了不重的伤, 至今都提不得重物。
      初次见面的时候虞衍没有说, 虞思谦后来拨过去照顾他的人告知他。
      虞思谦的目光放空了,落到一旁搁置的酒坛上, 不知道兄长去哪里寻来的酒坛, 就连坛口的青釉都相差无几......
      寻找的人废了一番心思要作戏给人看, 虞思谦官服未换下的直冲回府上, 自然是有话问。
      千言万语, 莫名地咽了下去。
      慢慢踱步至虞衍的面前坐下,“兄长伤势还没好全,要做什么,吩咐手下人做就好。”
      以前虞家的庄子里, 后山的北坡上也有大片的梨花树,都是一些野的梨花树,比不上沈煜赠与虞思谦的名贵,但到了开花的季月时,满山的芬芳烂漫,全是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
      也是名贵比不上的恣意。
      没有所谓的动情风月,只有一对少年儿郎,年长的哥哥后面跟着年幼的弟弟。
      那时候的虞思谦哪里懂什么酿酒啊,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提着比他整个人都要重的酒坛子,巴巴跟在前头比他高壮的兄长后面。
      话里话外都是依赖,他说好重啊,阿兄不能等等阿弟吗。
      颠颠簸簸走得一点不安稳。
      赶时季,酿梨花酒。
      记忆里的光景再怎么旧,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兄长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问,几年的时光而已,就变成这番光景了吗?
      他和从前一样着一身青衫,温温润润的姿态,那双带笑的眉眼经过世故的打磨,依然还是那么清透,无论何时都不曾变过。
      虞思谦垂下打量的眼,闻着在空中萦绕的酒香,不自觉喊了一声,“阿兄。”
      青衫男人笑意加深,浅浅应了他一声。
      “许多年没见,阿兄拿不出什么给思谦的东西,反倒让你为难,阿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前些日子见东南的梨花开得好,便萌发了想给你酿酒的念头,梨花移过来也有些时日了,茂盛的时日已经过去,如今采下来酿酒行吗?”
      他话里话外说的试探,都是卑微的语气。
      这是从前在宋欢欢身边相遇时,宋欢欢教给虞衍的东西,交给他的生存之道,正好对付了虞思谦的软肠子。
      那时候宋小姑娘还是众星捧月,许许多多的人都围着她转。
      她浑身金贵,连看人的时候,眼神都高傲,被人打得快要断气在地上打滚的虞衍怎么都想不到,这样的人却愿意蹲下来,给他拿吃的,与他说话,教他怎么活下去。
      宋小姑娘说过什么啊。
      宋小姑娘说,世上大多数的人不止有劣根性,还有个软心肠,你要学会审时夺势,用可怜的语气,戳他身上最软的地方,只要让他觉得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可怜的,就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从而生出怜悯。
      有了怜悯,这场仗,你一定会赢啊。
      这么多年,宋小姑娘的话真是有用,只需要看她在当今太子面前混的多么风生水起就足以见真章了。
      久久,等不来虞思谦给他拿过来酒坛子,虞衍端着的酒糟有些重,久了很重,便搁置下来,轻言轻语问了一句,“思谦是不是在怪阿兄自作主张,没有过问你的意思,采了你的梨花。”
      虞思谦思绪沉沉,本不想接话,但闻言不忍,还是抬头说,“怎会。”
      “梨花的花期要过了,败了也是可惜,能借这些衰败的梨花,尝得兄长的好手艺,做阿弟的是开心。”
      说罢,他抿抿唇,从一旁捞过来酒坛子帮着虞思谦酿梨花酒。
      虞衍见他妥协,低头浅笑,两人合力,终于将梨花酒酿好封存了,就搁在一旁,虞思谦正要叫人拿铁锹过来,将酒坛子埋在梨花树下。
      待日子到了,再挖出来。
      虞衍净过手,摸摸酒坛子一旁的青釉,笑着说,“不用埋了。”
      虞思谦一脸疑虑,虞衍看着他解释道,“以前梨花酒酿好了,埋下去一日,你总念叨着什么时候挖出来,什么时候能够尝一口。”
      虞思谦说是,那时候他还小,以为埋一夜足够藏了,彻夜未眠,第二日天不亮拉着虞衍的袖子就要他去拿。
      但梨花酒哪里是这么好酿的。
      埋的时日越长越好,这要酿成,再怎么短,也要三月才可以。
      后来的梨花酒,自然是没有能够尝到,幼年的孩子忘性大,虞思谦忘了没提,记得梨花酒的人也走了。
      后来他长大了,记得了,却也不敢轻易挖出来喝掉,只怕触景伤情,他和虞衍约好的,要一起喝,若是一个人喝,酒再香再醇,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苦饮罢了。
      “如今的我满身罪孽,宥阳是回不去了。”
      “本以为梨花酒会成为你我兄弟之间的遗憾,却不曾想能有今日借花献佛的好机会。”
      虞衍站起身来,伸手接住一片散落的梨花瓣。
      虞思谦在他背后问,“兄长要在上京留三月吗?”上京城的瘟疫难以抑制,他今日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虞衍转过身来,瞧着虞思谦,脸上依然在笑,但笑意更满,“三月太长了,如今的时局哪里能等到三月啊。”
      虞思谦心中若是没有怀疑,自然是听不懂虞衍这句话是什么。
      而今,带着心中的疑虑听他这句话,心里却有了想法,慢慢的,莫名对上了号。
      三月。
      不是梨花酒等不了三月,而是上京城的饿瘟疫等不了三月,这才几日,就满地死尸,哀鸿遍野,大理寺全是抬进来的病人。
      若是寻不到解救的办法,三月,虞思谦摇摇头,不用三月,只需要一个月上京城都会溟灭。
      他的良心在摇摆,一边是兄长,一边是黎明百姓。
      就连身上的官服都成了讽刺,贴着他的良心提醒他,虞思谦你能有今日,你不能这么自私,你的兄长早已不是从前的兄长了,他的野心你不能装作看不见。
      他的野心底下,都是人命。
      是啊,上京城数万万的人命,与他一个宥阳人没有干系,他可以梗着脖子撑着,为了兄长这口气,装作看不见,但是那个小姑娘呢?
      欢儿妹妹,那个给你送糕点,送诗书的小姑娘,约了一起作伴的小姑娘,她也在上京城,若是瘟疫不灭,小姑娘也会死的。
      小姑娘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陪他去吃阳春面了罢。
      毕竟这年头,谁还会把碗中那点荤菜,一口不动,全都留给他,这连阿娘都做不到,再怎么说,他不是独儿,娘从前的菜多多少少都会分成三份,一份给阿兄,一份阿爹,一份给他。
      就算是阿兄走后,都没有全部给过他,有阿爹在啊。
      那小姑娘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思及此,虞思谦的心密密麻麻的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她会死的,没有人会顾及她,没有谁会想到她。
      须臾好久,虞思谦捏紧了身侧的手,咬紧后槽牙,朝着面前的青衫男人一字一句道。
      “阿兄,你去官府投案罢。”
      “......”
      虞衍没有回头,他抬起来接住梨花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肩头都是簌簌而落的花瓣,仿佛没有听见虞思谦的话。
      “兄长从前做过的事情,我都知道。”
      “上京城的宫变,还有太后的事情,包括这次的瘟疫,我.....全都知道了。”
      陆矜洲出手,他知道这场瘟疫的关键在于章老太医收养的虞衍,太后康王都死绝了,唯独虞衍还活着,所有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他全都借着大理寺的人嘴透露给了虞思谦。
      陆矜洲也不着急抓虞衍,他就看看紧要关头,小姑娘选了的虞姓男人如何,也可以借着这个苗头瞧瞧,先生说的,虞思谦,到底能不能担此大理寺的任。
      无尽的沉默蔓延,那些不见天日的丑陋摊开来讲,一言一语都说出来,没有暴怒,没有吵闹,虞思谦语速缓慢,他甚至都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他做的,是光景里那个笑得温润又干净的兄长做的。
      紧紧盯着面前的兄长,他的阿兄,甚至连一点点都没有负重的感觉都没有。
      多风轻云淡,他丝毫不会放在眼里。
      仿佛沉重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些话,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是个置身事外听故事的人,从来不曾牵扯其中,至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
      “我念着旧情,想替兄长担下。”
      听到这里,虞衍终于有点动作了,他伸手拂去肩头的落花,继续听着他讲。
      “但阿兄不知收敛,所有的一切都还在谋划,就在我替他铺就后路的时候,他拿我的庇护当做垫脚石,踩着我这个阿弟身体一点点往上爬。”